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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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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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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五脏六腑,但他不觉难受,那金黄色的火焰直冲他的脑际,把他数年以来郁积的忧愁苦闷全烧光了。他感觉全身沐浴在耀眼的光华之中,身轻如羽,飘然浮升,向天穹里一片五彩祥云接近……触目之处,全是辉煌斑斓的霞光!他无比兴奋,兴致勃勃地铺开一张大宣纸,提笔蘸墨。凝思片刻,悬腕运气,笔走龙蛇:

    锦衣玉食,

    六十四载,

    无以报国,

    须发徒白;

    烹汤杀寇,

    涂血壮怀,

    慷慨赴死,

    痛哉快哉!

    写罢掷笔于桌,情不自禁大声吟诵。蓦然,胸腹内火焰猛烈到极点,一股热腥之物往上一涌堵塞在喉。他忍不住猛地打个喷嚏,一口鲜血便迸溅出来,落到宣纸上,斑斓触目。这时,背后有响动,他回头一看,桥本一郎斜靠在门边,一只手捂着腹部,一只手举着手枪,痉挛的脸狰狞无比:“你,你的大大的坏……”桥本一郎欲扣扳机,但他的身体先倒了下来,在地上弯曲成一只虾子样,污血从他的鼻子、嘴巴里流了出来。陈梦园爆发出一阵酣畅的大笑,突然,笑声戛然而止,他颓然坐到椅子上,脑袋往桌子上一歪,闭上了眼睛。

    半个时辰后,刘伯领着十几位国民兵紧张地摸进死寂无声的陈家大院。只见日本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厅里,个个是七窍流血。他们来到书房,将门口的桥本一郎拖开,小心翼翼地走到陈梦园面前。只见他侧伏在桌上,脸上浮着安详的笑容,嘴角鲜红的血与他雪白的须发色彩对比十分强烈,看上去惊心动魄。刘伯轻声唤一声:“东家呀!”他没有动静。刘伯便扑通跪了下来,接着所有进屋的人都跪了下来,低垂下他们的头颅……

    陶玉田去小淹福音堂作礼拜,从一张三天前出版的《安华民报》上获悉了陈梦园舍身御敌的消息,并读到了重新担任县议长的蔡如廉代表各界在公葬陈梦园时所致的悼辞。蔡如廉在悼辞中不仅对这位前县议长以身报国的悲壮之举褒奖有加,还称颂了他高尚的人品,并特别提到他多年来筹资办学,替安华县造就了不少有用之材。这使陶玉田回忆起多年前在萸江中学就读时,陈梦园指导他习字的情景,不由暗自唏嘘。陶玉田将这张报纸带回家给父亲看。陶秉坤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报纸上陈梦园的遗像,坐在门槛上半天没有言语,后来才颤颤地说:“陈先生这号好人,一万个人里头也难找出一个呵!玉田,我们要祭祭他,给他烧点纸。”

    陶玉田说:“爹,已经出殡了呢。”

    陶秉坤说:“‘五七’不是还没过么?出‘五七’时我们去,免得他在地下冷清。”

    于是在陈梦园殁去的第三十五天,陶秉坤和陶玉田父子俩携带着香烛、纸钱、米酒、糕点等祭祀物品,来到了青龙镇,来到陈梦园的坟前。坟土很新,散发着清爽的土腥气。墓碑有一人多高,碑上刻有一联:“尽忠报国,万古流芳”,碑下端用简练的碑文记述了陈梦园生命最后时刻的英勇之举。碑前插有很多香烛,到处是燃纸的灰烬,看样子有不少人来祭祀过。父子俩点香、燃烛、烧纸钱,摆上糕点,把米酒绕坟洒了一圈,然后跪下叩了一个头。陶秉坤眯起眼睛默默念叨:“陈先生九泉之下你还好吧?你是好人,我陶秉坤不会忘记你。有一天我也会到你那里来的,以后你在那边出远门,我会来帮你挑脚……安息吧陈先生。”叩拜完,两人又捧了两把黄土拍在坟头上。

    祭祀完毕,正要下山,一行人从山下上来,把窄窄的路堵住了。打头的穿白府绸衫子的人正是蔡如廉。陶玉田便唤一声:“蔡议长!”蔡如廉抬头,见是他,很高兴地过来与他行握手礼:“是你呀玉田,一晃又是好多年不见了!你也是来祭陈先生么?”陶玉田点头,把父亲介绍给他,他便又与陶秉坤握手:“老人家身体很健朗呀!好好、好!”陶秉坤还在想着与陈梦园交往的情景,很茫然地点了点头。

    蔡如廉让陶玉田在一旁等等他,就去祭祀去了。一群人在蔡如廉带领下,毕恭毕敬地鞠躬,念了一篇祭文,然后也是上香烧纸。蔡如廉忙完,让那些随从先下山,然后将陶玉田拉到一旁说话:“玉田,你见老了呢!”

    陶玉田说:“都不惑之年了,还能不老!我们种田的,不能跟议长您比,我看您显得比我要年轻五岁。”

    蔡如廉红润的脸上就浮起一些笑容,但目光往旁边一瞟,马上将那笑容收敛了,指着一个荒草萋萋、坍塌半边的坟头说:“玉田,你晓得这是谁的坟吗?”

    陶玉田摇摇头,但立即就意识到了,惊愕地张大了嘴。他脑壳里嗡嗡作响,半天才喏喏道:“秀英的坟,不该这么寒酸,该修一修。”

    蔡如廉说:“她姓共,谁敢找这个麻烦?反正,她人也死了,这对她也无甚意义,人死万事空呵……”

    两人默立了一会,便往山下走。陶秉坤还在陈梦园坟前发呆,玉田招呼他一声,他便默默地跟在后面。到了陈家大院门外,蔡如廉说:“玉田,你们歇一夜再回去吧?”

    陶玉田说:“不了,田里工夫正忙,我爹急于赶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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